封岑的手机响了，他来不及看来电号码，只是快速关了手机，彼时，他坐在福叔下位，堂里各位数一数二的人有些正大光明地盯着他，有些故弄玄虚假装喝茶，那半目的余光都瞧着呢。

本来是没他什么事，豹子被大小姐的人五花大绑丢在了堂前，堂前是天井设计，又恰逢小雨，没一会，那还正直壮年的豹子便铺了一头晶莹。原还是争辩，毕竟损失的是他的手下，只是大小姐早已不耐烦，一条小孩手臂那么粗的鞭子就直直抽了过去。

大小姐气急，“谁让你私下出货？谁让你不经检验，就找外地商交易？谁给你的胆子！”言到此，大家都明了。

封岑本是看戏，看这一出他主导的好戏。谁都怀疑不到他的头上，什么错也攀扯不到他，正是落得清闲，饮得一杯好茶。

看着大小姐又挥了几鞭，招招用力，是下了狠手，豹子那嘴早就封了起来，不然怕这哀嚎声能响彻这四周几里地。

大小姐打累了，福叔才起身拦了一下，“大小姐，接下来怎么办？”

金曦华把鞭子往地上一丢，坐回主位上猛灌了一口茶，“各位，从我家老头开始，我们产的货就从不卖内地，为什么，因为这里是我们的根基，前些年，我问过大家想法，都不赞成去金三角，一说国外形势复杂，二说这里知根知底，三说安土重迁舍不得，好，我依各位。可现在呢？豹子私下出货，都谁给他产的货？豹子找了外省的收货商，好巧，找的是警察的特勤，人赃俱获，在座的谁知道这事，却瞒着不说？”

金曦华细眉一挑，言辞犀利，“金官，你管的量产，你来说。”

金官本在喝茶，一听这话，赶忙起身，“大小姐，我是真的不知道！我要是知道这金宝这么胆大妄为，在内地销货，不用您说，我肯定千方百计阻止他。”

金曦华冷笑一声，没接话。她是真的气，之前她知道豹子虽私下走货，也是用着公司里原有的安全走货途经，销往港澳和国外，他们的货成本低，即使不销国内，利润也是大。可这次，打了豹子心腹的电话，那头用了他的真名回话，这便是公司里的暗语，被警察抓了。

一般走货，都用得外号，无论是谁打进电话，开头说自己外号的，便是安全，说自己真名的便是被抓了，这事没过豹子，直接由福叔捅到了金曦华这，这才有了这次的堂会。

人到齐，老人一看金曦华坐在主位，一笑不笑，绷着脸眉目冷漠的样子，便是嗅到了当年的几分血腥，本还会像以往堂会那样仗着年纪大有几分轻松，此刻，却各个都绷直了后背，面无表情地压缩自己的存在感。

他们知道，金曦华这样子，不就是曾经那个从血堆里爬出时的模样嘛，豹子被抓进来前，金庙村二房的房头便和金官小声扯话，“老官，今日必要见血了。”

她扶封岑和豹子斗，其实也和封岑有的同样目的，她早就看着她老头留下来的这些人和事不顺眼，只是，没想到这豹子这么大胆，招惹了警察，那她那些小东西和吻烙也有暴露的危险，一想到这，金曦华恨不得回到过去，一刀了结了这群傻逼玩意。

金曦华回到主位上，看着金官一言不发，金官还在表衷心，“最近封老板管实验室，我和我家臭小子都在忙新货的事情，可能就被这金宝钻了空子！大小姐，我是真不知道啊！”

此刻金官站着却像是把背要佝偻到了地上，那二房的房头眼睛都不敢四处瞟，低着头紧盯着自己座位前的那一块石砖。

金曦华就算气急，也没让金官太失面子，她冷笑后没两分钟，就让金官坐回了自己的位子上，看着四下大气都不敢出一口的前辈们，她冷冷地说道：“今日起，起码三个月，所有出货停止，产货也一样，要是让我知道谁偷偷的产货，我按着老办法处理。”

她的语气那般严厉，谁都不敢多说一句，国内禁毒抓得紧，这次手下人被抓，虽然不会拱出上面的人，躲一躲风头也是好的，大家心里都明白，只是也肉疼这本该到手的白花花的分红人民币。

福叔点点头，“大小姐，那吻烙？”

金曦华皱着眉，看了一眼喝茶的封岑，突然问道：“小岑，你看豹子该怎么处理？”

就是这么一句，本来看戏的封岑被拉到了戏里。

封岑摸不准金曦华的目的，这金福问的是吻烙，而她却问的是豹子，这种微妙的转折，让他心里一紧，不知道金曦华想干嘛，他放下手中那古色古香的茶杯，抬眼看她，俩人目光对视，这个一直冷着脸的大小姐才微微露出了一点笑意，看着封岑的目光中流转着一丝秘不可言的意味。

封岑的脑海中突然就想到了金曦华对着那群人吐出的那四个字——杀鸡儆猴。

他突然明白了金曦华的想法，此时此刻狼狈地像只死狗一样倒在雨里的豹子何尝又不是另一只要被杀的鸡.....

封岑的呼吸猛然急促了，他微微松了唇，想吐出那句理智已经帮忙组织好的话，折只手和要人死其实并没什么差别，她的想法不过就是让天井中的豹子去死，可理智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喉咙却像是在阻止紧紧闭合着，不让那句话往外吐。

堂里本就安静，大家都听着金曦华发脾气，此刻金曦华不说话只看着封岑时，堂里便只剩下轻巧的雨声，滴滴答答，泛着涟漪。

封岑沉默了些许，他的眼前猛然出现的也是这样一个下雨的夜晚，他蜷缩在角落黑暗处不敢发出一点声音，那一刻就像是呼吸都成了一种负担，雨越下越大，铺天盖地地落在他的身上，遮蔽了他的视野，可他看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就是现在这个对着自己笑的一脸暧昧的大小姐用一剂过量的毒品夺去了父亲的命！

这个女人在夺去他父亲的生命的同时，也夺取了这个家庭的安宁，谁都不会为吸毒者歌颂，他父母亲半辈子积累的好名声就这样被打碎，知道父亲因注射过量毒品死亡，他的母亲就已经滑到了精神崩溃的边缘，之后面对高额的债务，没多久，她便舍了封岑陷入了自己的世界里，她，疯了。

这一切，不过就发生在封岑高考后的一周内，短短一周，封岑的世界天翻地覆，他所有的幸福都被打破，那一夜的大雨彻底带走了一个少年，留下的便只是满腔仇恨和愤怒的躯壳。

仇恨支撑着他走到了这里，也走到了这步，在黑暗中与黑暗为敌，却也一步步拉低底线，从一开始会面红耳赤感到羞愧，到如今面对一些作恶早也学会淡笑不语，他早已让这淤泥染尽了这半身清白肉。

封岑轻轻一叹，斟酌着回答：“豹子私下走货已是大过，不能再让他负责。”

金曦华笑了一声，“那是自然。还有呢？”

她的目光一动不动地看着他，像是要在这个男人英俊的脸庞上找到她想要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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